醉虾(图)
温哥华(图片来源: 公用领域 维基百科)
温哥华的夏天,气候宜人。
6月的一个下午,唐人街,车水马龙,熙熙攘攘。
大街上的车缓缓驶行。
“没想到今天交通这么拥挤!咱们迟到了吧!”杨教授催促孙子大明。
他们赶到唐人街的一家中餐馆的时候,杨教授又看了一下手表,已经是6:15分。
他们迟到了15分钟。
大明推开中餐馆那沉甸甸的绯红色大门,餐厅前讲台上方拉着红底横幅,【清华校友会】几个黄色大字赫然映入眼帘,讲台前的二个大圆台子已经坐满了人,整个餐厅充斥着高分贝的喇叭声。
“各位来宾,各位同胞,下面我们有请来自美国宾洲大学的物理学博士,北京清华大学,上海复旦大学的客座教授,吴环先生上台发言,大家欢迎!”
伴随着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,主持人退下了讲台。
吴先生从左边的餐桌站了起来,在一位妙龄女郎的搀扶下,走上了讲台。
大明在会场拿着请帖向一位女服务员问道。“对不起,我们来晚了,应该在哪个座位?”
“哦,这边请!”女服务员看了看请帖低声说道。
杨教授和大明被带领到了左边的座位上,与那位吴老先生同一个饭桌。
杨教授坐定以后,从口袋里拿出眼镜,往台上望去,突然,他惊奇地对大明说道:“那不是我的老校友吴环吗?!”
“是吗?他也是学文科的吗?”大明反问道。
“我记得他应该是理工科的,我们先听听他的发言吧!”杨教授拍了拍大明的肩膀说道。
在灯光的照射下,吴先生那闪亮的光头格外引人注目,与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,两眼深陷,颧骨高耸。
吴先生清了清喉咙说道:“首先,我代表我们清华大学老一辈校友向年轻的校友问好!”
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拍手声。
吴老先生从口袋里慢慢抽出发言稿。他那沙哑的声音不断被他的咳嗽声打断,断断续续,整个冗长的发言,很难听清楚他在讲什么。
那些围着圆餐桌的校友们,个个都在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。
“你先申请B2,以后再想办法办个假结婚嘛!”杨教授左边的那位妙龄女郎对另外一位女生说道。
“加拿大现在可以申请10年超级签证了⋯⋯。”右边的一对男女也在谈论如何拿到签证。
饭桌上,谈山海经的,打瞌睡的,时而,还有小孩的哭声叫声。
“我们的祖国,已经崛起,让美国、日本那些恶魔在我们祖国的面前发抖吧!”吴先生最后那一句口号式的发言,犹如强心针一般刺入人们的耳膜。
杨教授皱起了眉头,大明也感觉很不对劲。
“哪儿是校友会,倒像是反美大会。”杨教授自言自语。
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拍手声,吴先生的发言完毕了。
“各位来宾,请保持安静,下面我们请来自北京清华大学的唐教授作一个简短的发言,大家掌声欢迎!”一阵比较激烈的拍手。
唐教授拍了拍麦克风说道:“同志们,朋友们,感谢美籍华人吴教授带给我们精彩的发言!也希望你们以祖国而骄傲!”
这时候,那位妙龄女郎已经把吴老先生搀扶到了餐桌前,还没有就座,吴先生突然叫了起来:“啊呀,这不是杨大教授嘛!真没有想到你也在这里。”
杨教授迎上前去,握着他的手说道:“幸会,幸会!这一次正好来哥伦比亚大学就近代中国历史课题作学术交流⋯⋯”
“是吗?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有校友会的?”吴教授问道。
“哦,我的孙子大明也曾经在清华进修过两年,是他告诉我的。他就是我的孙子,现在是大泉报社的记者。”杨教授拍了拍大明的肩膀。
“哦!对了,这位是我的夫人王丽。”吴教授拉起妙龄女郎的手臂。
“朋友们,我们马上就可以用餐。另外,我们应舞蹈爱好者的要求,将同时开放舞台,希望大家玩得开心,吃得开心!”唐先生又跳讲台说道。
台上的发言也已经完毕。同桌的年轻人几乎都上了舞台,在音乐的伴奏下,开始翩翩起舞,整个会场的气氛活跃了起来。
“你们好好聊吧,我也去放松一下。”吴夫人王丽已经迫不及待了。
“是啊!我们今天要好好聊聊!”吴教授一边应诺夫人,一边对杨教授说道。
“不过,今天我时间不多,可以交流一会儿,晚餐就不吃了,”杨教授回答。
“好啊!好啊!我一直想劝你去祖国大陆看看,只要你愿意,所有的费用都可以由中国邀请方承担的。我可以担保!”吴教授挥挥大拇指说道。
“啊呀,都去跳舞了,这儿就剩下咱们三个人了。”大明在一旁拿着摄像机说道。
“你知道的,我的祖国在台湾。特别是现在台湾民主力量越来越强大,令人欢欣鼓舞。”杨教授的声音洪亮。
“但是,中国的发展那可是一日千里啊!同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!”吴教授摘下了镜片。
“但是,它们的发展离不开民主国家的帮助,特别是日本对中国现代化的经济与技术的援助是巨大的。吴教授,今天我看了你的发言稿,恕我直言,我完全不认同你的观点,我知道我的话不合时宜,但是,今天我不吐不快,也请你原谅我这个山东人的直性子。”
杨教授的耿直性格依然如同当年。
“是的,请多指教!”吴教授满脸堆笑。
“说实在的,你的发言充满反美言论,现在很多大陆的年轻人都认为反美反日就是爱国,而我们都是过来之人,应该了解美国对中国是有再造之恩的,二战中,美国是世界和平的中流砥柱,这是不可否认的!”杨教授口若悬河。
“不过,你没有看到山姆大叔总是对中国指手划脚的吗?”吴教授不服气地说道。
“那不是指手划脚,而是希望中国能够跟上世界潮流,建立普世价值!只有共同的价值观,才能够共享一片蓝天呀!”杨教授接着说道。
吴教授无语。
“你最后的发言还提到什么让美国日本发抖,我当时正想马上离开,是大明拉着了我。我真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对美国日本那么仇恨,日本在近30年的时间里,还给过中国巨大的经济技术援助,关于这一点,大明曾经还专门写过一篇报导。
杨教授转过头去对大明说道:”麻烦你给我们分享一下好吗?”
大明一直在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。听到杨教授让他发表观点,踌躇了一会,说道:其实,我很想听听吴教授的观点,不过,既然让我来讲一下日本对中国的援助,那我就谈谈吧!”
他又看了看手表说道:“我不知道吴教授有没有听说过日本对中国有一个叫做ODA贷款的,中文的意思就是政府开发援助贷款。1979年,中国还是一穷二白,ODA贷款对于一个贫穷国家来讲,好比雪中送炭,同时也完全体现了日本反省战争的责任和帮助中国建设的真心诚意。从那时候开始,日本政府先后向中国提供的贷款达三万六千多亿日元,大约合350亿美金,占中国接受外国政府贷款总额的40%。更重要的是90%是低利息,贷款援建项目遍布中国各地,共计为160项重大工程。例如:上海浦东机场,北京首都机场扩建,北京地铁二期等等。”
舞台上十分喧嚣,大明朝台上望了一眼。
这时候,杨教授插嘴说道:“我补充一下,去年在日本作学术交流的时候,我记得日本对中国还有相当的赠款援助和技术合作援助,大约合3000亿日元,所以我说,日本对中国的捐助是巨大的。”
“他们不就是以这种方式来影响中国的政治吗?但是,现在中国却是美国最大的债权国呀!”吴教授反驳。
“首先,影响中国的目的是希望中国成为爱好世界和平的参与者,这也不正是符合普世价值吗?
其次,我曾经遇到过一位中国的高级企业管理人才,问他为什么中国要买那么多的美国债券?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?他说,很简单,美国的债券才是世界是最安全的债券呐!”杨教授睁大眼睛说道。
“好吧,我们继续ODA的话题吧。”大明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。“清华大学是中国的高等学府,我曾经采访过不少人问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是ODA,他们都是一脸茫然”
“别说什么是ODA了,就连100年前的清华大学是美国用庚子赔款给中国建立起来的,也没有几个人知道。老百姓了更是蒙在鼓里了。”杨教授又坦然地说道。
吴教授先前脸上的笑容已烟消云散,眉头紧锁,不自在地说道“你知道,我是读理工科的,历史也不了解,不要那么认真嘛!其实,稿子也不是我写的,我就是读读而已嘛!祖国开始崛起,也是不争的事实嘛!”
大明放下杯子,马上说道,“我们不讨论中国是否崛起,有这样一个事实,二○○六年的九月,中国的一家网络公司在网上作了一项问卷调查,题目是,如果有来生,你愿意再做中国人吗?差不多2个星期的投票结果,在近一万五千名的答案里,竟然有百分之六十五的人说来生决不再做中国人!
“是的,但是,这个初步投票结果当时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,投票被强行终止,空前热烈的网友讨论也禁止,甚至相关网站也被删除。
“真是不可思议!”杨教授感叹地说道。
“我一直在想,中国强大了,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想做中国人?不知道吴教授有什么见解?”大明想听听吴教授的观点。
吴教授正在用一块小布条擦眼镜片。
杨教授见吴教授没有回答便说道,
“吴教授,你知道吗?刚才你在台上的时候,我们这个台子上的年轻人,几乎都是在交流如何可以成为美国人,如何可以成为加拿大人!”
“真的吗?”吴教授怀疑的神色。
这时候,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服务员已经来到大家的面前。
“各位,我们马上要上菜了,今天因为我们的贵宾不多,所以有一道特别的菜招待诸位,请大家合坐在一个台子上来,或者请吴教授等人也来这边坐好吗?”一位服务员来到餐桌前一边拍手一边说道。
杨教授他们三人的紧张气氛解开了。
“我们时间不多了,吴教授请坐过去吧。”大明站起身来扶起吴教授。
“今天我们有一道特别的菜,那就是醉虾。”服务员在餐桌前说道。
“醉虾,那是什么?”一位年轻人问道。
“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,我来拍个录像。”大明打开了摄像机。
杨教授吴教授也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服务员。
“我先不说明什么是醉虾,你们按照我的指示来做好不好?”
“好!”众人齐声。
“各位检查一下台子上是不是都有酒和调味料了?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带盖子的小盛器了?”
“有!”众人又齐声道。
“好像吴教授还没有唉!”服务员忽然发现。
“我们两个人用一个就可以了。”一对夫妇把一个小盛器送到了吴教授面前。
“好,首先,请大家把酒倒进去,其他调味料按自己喜好来定。”
服务员环视四周后说道:“这儿有个大罐子,里面都是活蹦乱跳的虾子,调味料配好的,就可以挑几个虾放进小盛器里。”服务员把罐子放在了圆桌中央。
大家开始在小盛器里放入调味料。
“吴教授的调味料也可以了吗?”服务员问道。
“可以了!”吴教授回答道。这时候,吴夫人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。
大家先后抓了几个虾装进了小盛器里,紧紧地按住盖子。
只听到虾在小盛器里狂躁地挣扎弹跳,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,随着小盛器震动的减弱,虾已经被酒灌昏了。
“各位,现在你们可以打开了,看看是不是半透明状态。记住,一定要确定已经醉透了的哦!醉透了,才能下手!”服务员大声叫道。
“醉透了,才能下手!”一个老男人重复着。
“醉透了,才能下手!”一个老女人念叨着。
“记住,醉透了,才能下手!”王丽贴着吴教授的耳朵大声对他说道。
吴教授点点头,双手依然紧紧地按住盖子。
“是啊!不醉透,怎么可以下手呢?”杨教授抚摸着下巴陷入沉思。
这时候,舞台上突然发出尖叫声,口哨声,大明循声望去,那些男男女女正在狂热地蹦跳,他们也醉了⋯⋯正如同那些虾儿在盛器里蹦跳,挣扎,等待着大家下手。
他端着摄像机开始拍摄舞台上的那一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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